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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章 娇阳百媚红杏添妆
黄历八月三十,洛城绝艳冯栖梧出闺。
洛城街上人头攒动,万人空巷。
倚翠娇姐与我在府邸收礼处,饱览各式礼品。千年人参、古董文玩、金银玉器、千里神马,应有尽有。其中,一幅字画颇有意境,画的是鸾凤比翼双飞,旁边,还题有一首八言律诗,《贺新郎》。
雕栏玉树凤凰腾飞,富贵牡丹雍容尔雅
桃红柳绿彩鸾对舞,骄阳百媚红杏添妆
秋水银堂鸳鸯戏湖,天宫玉宇青鸟和鸣
连理比枝千年祥瑞,花开并蒂九世呈祥
落霞渔歌白鸥唱晚,半江红光紫燕东来
白首偕老共看日月,春华秋实桃李同心
倚翠姐姐赞不绝口,“这首《贺新郎》,吉祥如意,寓意非凡,八字诗体,荡气回肠!”
落款上,惊现“天隼居士”四字,细看印鉴,竟是来鸿缨之作!
是他?来俊臣的第五子,来鸿缨,竟有此才学?
须臾,刘炀禾身穿一袭低胸束腰红裙,露出雪白的香肩与脖颈,风骚撩人步入人群。旁边一位纨绔子弟顿时两眼放光,“多日不见,姑娘风采依旧!”
刘炀禾翘起唇角,矫揉造作的拈酸捏醋,一说对方没良心,二说自己心情烦,美眸微转,眼角送媚,而那周习邦也毫不避讳,与之四目相对,眉目传情,涎水四溢。
我看在眼里,识趣在心。
瞧刘炀禾的妆容,似乎志在必得,而那周习邦,必是她的旧情人。若让她知晓自己打情骂俏的伎俩被洞悉,必不会轻饶,我立马走开,免遭发觉。
此时,小腹一阵胀痛,随手唤来一个小丫头,询问她净手之处在哪儿?
她不耐烦的一指,“呶,沿着走廊一直走就到了!”
可是走了半天,越走越偏僻,越走越荒凉,也不见净手之处,不远处,一排旧屋衰败不堪,似荒废许久,跺跺脚,此处无人,不如……
走近旧屋,方听到里面传出一点声音,我趴在窗边,透过缝隙向里看,只见三个男子身影幢幢,轻声议事。
“书信都投完了吗?接下来的日子,咱们务必装的若无其事,别露出马脚。”
“都投完了,万事俱备,只欠东风。”
此时,脚下一块木板嘎吱一声断了,这些老木头,怎这般脆弱,轻易就断了!屋里之人听见异响,大喝道:“谁?”
我大惊失色,提起裙角就跑,反被一双大手逮个正着,“你是谁?何故在此鬼鬼祟祟?刚才,你听见什么?”
我……我一时慌乱,不知如何解释,另一人走来,郑重其事问:“姑娘,你刚才,听到什么,不妨直言。”
是他。要我直言的,竟是来五子——来鸿缨。瞧他们紧张兮兮的样子,似在密谋大事,可我没听到头尾,哪知其中奥秘?多嘴多舌恐引来杀身之祸,只好低头,小声答:“民女是府中下人,初来乍到,想去净手,奈何迷路走到此处,正想进屋,却不小心踩断了木板,对于你们说的话,一句也没听见。”
“你是府中下人?那,你伺候哪位主子?”来鸿缨颇具疑色。
这我哪儿知道?我手心冒汗,胡编乱造了一通,然后飞奔而去。
人群中,已没了刘炀禾与旧情人的踪影,他们会不会已经……
难怪刘炀禾在坊中横行无忌,原来早有后台,那个周习邦,必给过她不少好处。私自委身于人乃教坊大忌,狡猾如她,岂会不知?她心机之深,恐不会轻易与人苟合……
我忽而忆起,初入坊时,她讲过的桃色成语,其实她对男女之事了如指掌,还津津乐道,如此春心萌动,会守身如玉么?接触风月场越早,越容易春心萌动,她十二岁步入红尘,八九年来,的确难断未与人苟合……
慢慢喜笑颜开,十之八九猜中她的秘密。
可怜她总拿我与郑林溪的“秘事”相要挟,却不知,自己的淫贱之行,也被洞悉。
第十章 蔷薇花下
丝竹乐起,湘君与桂芝携众舞伶,登台献舞。
桃之夭夭,灼灼其华,之子于归,宜室宜家。
二人妧妧折腰,毣毣旋转,宛若两只振翅欲飞的天鹅,飞舞于云端。世人誉之为——洛府双壁。
在一众小舞伶中,吟环与海沁非常出众,假以时日,定能脱颖而出,成为下一对领舞大优。
“柳小姐,请随我来后台,有事相劳。”湘君的近身侍婢玉姜来传。
去了后台才知,人家不是有事相劳,而是审讯犯人。湘君登台前,将颈上项链摘下来搁在妆镜台,这条美玉海棠项链,她视若珍宝,从不离身,不曾想今天刚摘下来,转眼儿就不见了。
“我一直在收礼处,没来过后台,不知内情。”
“哈哈,”耳边立即响起一阵诡异的笑声,崔艳艳威风凛凛的跳出来,痛斥:“你是什么货色,在场的心知肚明!你做过什么,自己心里清楚!”
瞧她趾高气扬的神色,似胜券在握。
她拧着一个小丫头上来,小丫头怯生生的说:“奴婢在席间,亲眼目睹柳小姐离开了一会,还不止一会呢,大约有一炷香的时间,正是朝着后台这个方向,神情还慌里慌张的,好像做了坏事,生怕被人发现似的!”
“诸位都听见了?她必是趁人不备,摸入后台,将项链盗走!”袁宁君时不时添油加醋。
我离开的那会,正是去净手的那会儿,虽撞见过来五子三人,但碍于不小心听到其秘事,已不能将之宣来作为人证!
崔艳艳见此,指使几个奴才冲上来将我摁在地上,上下其手的搜身,我拼死抵抗,疼的嗷嗷叫,这哪里的搜身,分明是施暴!我一口咬住其中一人的胳膊,那人吃痛,甩开手一阵哀嚎,另一个也被我一脚踹开,我束好不整的衣衫,怒吼道:“都滚开!”
少顷,倚翠姐姐风风火火的赶来,威严鹤立,“仅凭一个丫头的片面之词,就断定蓦秋偷盗,湘君,你何时变得如此糊涂?”
湘君满面涨红,赔笑而道:“既有人指证,我不过例行公事。”
“既要搜身,不妨将每个人都搜一遍,排除嫌疑,公平起见!”
桂芝听此,亲自下堂调解,“此事或只是误会,刚刚不也没从蓦秋妹妹身上,搜出项链么?俗话说,破财消灾,都散了吧!”
三人成虎,流言可畏,如此无稽之谈,竟也有人相信!无人之处,我黯然落泪。
“瞧你,脸蛋也哭花了,脖子也被抓红了,这儿,还流血了!”倚翠姐姐的嗓音宛若天籁。
水中,依稀映出倒影,脖子、肩膀、手臂,满是鲜红的血印子,这都是那起小人干得好事!
此时,假山后骤然蹦出一个人影,“若不及时处理,极有可能留疤!”
我唬了一跳,慌忙后退,合上衣襟,理好衣领,生怕失了体面。
“在下公子献,在此醒酒,多有冒昧!我新得一种舒缓药,对舒缓疤痕有奇效,请试一用!”
他微微低头,目不斜视,颇有君子遗风,接过药涂在肤上,果然清凉舒适。
“多谢。”我略施一礼,走去僻静处涂药,傍晚的凉风徐徐拂过,却意外听到了一些不该听到的声音……
红墙之内,依稀有女子嘤嘤吟吟的低喘,香艳风流,入骨娇媚,令人躯体一震,骨头一酥。
轻步移近,只听一个女子在嗲声嗲气的娇嗔,“你到底什么时候娶人家过门?人家等得头发都白了!”
“今晚回府,我就奏明高堂,操办婚事娶你过门儿!”
“就怕你是嘴上答应,快活完了就把这事忘了!”
“谁若骗你,天打雷劈,五雷轰顶!”
两人犹在你侬我侬的,我屏住呼吸,大气不敢喘,静听其声。又腻歪了半晌,才见二人开门出来,一见四下无人,即相拥而进难舍难分。
隔着层层密密麻麻的蔷薇花枝,二人正是方才在人前频频传情的刘炀禾与周习邦!
那刘炀禾面色潮红,本就低的领口又低了一截,露出雪白的丰腴,发髻歪乱,一看就是胡乱扎得,而周习邦,衣带松垮,脚下一片虚浮,颇有心满意足之色。
刚才他们,必是在……
“从今往后,人家谢绝一切活动,只一心一意等着做周夫人,人家对你情深义重,你也要信守承诺!”刘炀禾娇滴滴的。
我听在耳边,狐疑在心,这还是她么?怎突然变成无知女孩?难道她真的相信,失身于人,即会娶你为妻?
一直到他们走出老远,我才敢从墙后出来,好险,幸亏没被发现!她千辛万苦想抓的秘密,却被我抓住了,看来,真正用朱砂笔点守宫砂的人,是她。
今日既让我发现了你的秘密,你若不咄咄逼人,我誓不会张扬出去,只怕你不会轻轻松松的放过我……
回到宴席,只见许多女孩都不见了,我淡淡哂笑,能确切的挖掘某人的秘密,此行总算非虚!
第十一章 庭园三结义
一觉醒来,只觉得四处静悄悄的。人都去哪儿了?窗下,几个小丫头经过,“你们这是去哪儿?”
她们笑嘻嘻的答:“去青蓝殿!今天所有的候选人都要参加新一届神都七艳选拔大赛,全教坊的人都去了,柳小姐不去么?”
“我……偶感风寒,去不了!”我目送她们走远,望着青蓝殿呆呆出神。今年的选拔大赛,共设诗书棋画、歌舞器乐八项,参选盛况,空前绝后。
我不想去凑热闹么?说是不想,倒不如说不敢。
去了之后,刘炀禾必要挟相助,但众目睽睽之下,如何瞒天过海?如若她被淘汰,又会将所有责任推于我,其实这八项比试之中,唯有一样绘画是她稍擅长的,其余七项,皆是皮毛。迄今为止,她还在背《诗经》,且只背到《国风》一册,十岁小孩都倒背如流的诗,换成她,仍会卡壳,要人提醒才能背完。
所以不如有多远躲多远,免得她出丑,迁怒于我。
院外,又有一人影闪过,却徘徊许久,不见离开。是纤迢!她来做什么?虽与青蓝殿不睦,却不希望她牵扯其中,她秉性单纯,胸无城府,只是易受人唆摆。
她稚嫩的小脸满布愁云,憋了半晌,才终开口:“柳姐姐,你与郑林溪,到底是什么关系?你们若有私情,不必再瞒我,若无私情,也请你给个交代,别再让我当糊涂鬼!”
原来这小姑娘心心念念的,是林溪。林溪一表人才,谦卑有礼,最受女孩追捧了。只是纤迢在追捧之外,又多一分情。
古来多少人,都败在一个情字上,我不想眼睁睁见她为情所困,故安慰道:“你想多了。郑林溪为人,不论高低贵贱,一视同仁。他不与你深交,是坊规使然,若这个也亲近,那个也深交,岂非游戏花间的浪子?阿姨会容忍这种人么?我与他,也不过是略微投缘。你若用功读书,自然也能与之成为知己!”
“是么?”纤迢眸中含疑,“倚翠姐姐同样才华横溢,为何不见郑林溪与她走近?”
“倚翠姐姐身居高位,焉能将一个寒门书生放在眼里?何况她年纪长、见识多,不像我们,都是十五六岁的少年,搁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。”
纤迢若有所思,似被说服,教坊最忌私相授受,谁敢与人暗生情愫?即便有,也要克制,免得陷入贪嗔痴,蹉跎一生。
送走她,我口干舌燥,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肺腑之言,累极了!只愿她从此醒悟,不再胡思乱想……
日渐晌午,青蓝殿锣鼓犹昂,我一时技痒,便做了几道小菜,静等阶簪归来。到了饭点,俩小妮子回来,惊呼海螺姑娘来过了!
忽有人阴阳怪气的说:“老远就闻到香味了,没想到是柳氏的祖传秘方!”
吟环与海沁进门,笑着打趣,我添置碗筷,让她俩尝尝鲜儿。清雅阁已许久没摆过酒宴了,今天大家都在,不妨举杯畅饮!
浅抿青梅酒,吟环笑问:“姐姐,你知道今天谁赢了么?”
“当然是灵蕉姑娘!除了文墨稍弱,她可谓艳绝大殿!”海沁抢答。
不出所料,以她的歌舞,在芸芸女子之中出彩一点不难,只是如此一来,灵姒岂非落选?
“是!她扭伤了脚,无法参加舞蹈比试,含恨退出!”
“姐姐不想知道,刘炀禾是怎么出丑的么?”吟环眨眨眼,“她好像一早得知考题似的,对答如流,超常发挥,阿姨见势不妙,当堂另出了几道新题,你猜怎么着?她瞬间蔫了,一道不会!”
“原先还一副稳操胜券的样子,一看新题,顿时傻眼了!你是没见那样子,足足一条丧家犬!”
低头呷酒时,欢笑中徒增一丝忧虑,说心里话,我倒希望她当选,只要她如意,就不会为难我了,这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,怎么办才好呢!
“其实她当不当选都无关紧要,只要别再来刁难小姐,就够了!”玉阶颇知我心。
“你怕她做什么?她不就仗着有恶霸撑腰?你以后别跟她客气,反正她现在也跟许雯丽一样,沦为笑柄了!”吟环吃吃一笑,小嘴如一颗樱桃,红红的,圆圆的。
刘炀禾为何会一早得知考题,原因不言而喻。看来她为了这次选拔大赛,下了血本。把从这儿搜刮的民脂民膏全拿去贴补考官了!不过,阿姨不是瞎子,师傅不是傻子,她早已失去获得力捧的机会,却犹不自知。一个女孩最美的时光不勤学苦练,反虚度光阴兴风作浪,纵使貌若天仙,也有衰老之日,何况是在后辈济济的曲艺之地。
历经风波,总算看清谁是虚情,谁是假意,美酒佳肴白白招待了那么多人,好歹留下一个吟环,一个海沁。
“既如此,小姐何不与二位姑娘义结金兰?”玉阶提议。
“好啊!”环沁异口同声,择日不如撞日,不如就趁今日,结拜成义,亲如一家!
三人端着酒盏来到园中,对天起誓,今后有福同享,有难同当,风霜与共,不离不弃!
金秋的香风吹得竹叶沙沙响,我们牵起手,不再畏惧世间的一切波澜。
第十二章 施粥赠衣
为庆灵蕉入选神都七艳,教坊举行了盛大的庆功宴。
宴会伊始,红毯那端走来一位艳妆新成的女子,是精心装扮过得灵蕉姑娘,楚妍姑姑眉开眼笑,殷殷赞叹:“谁无暴风劲雨时,守得云开见月明,灵蕉之美,堪比貂蝉!”
“姑姑万安,阿姨万安,各位姐姐万安。”灵蕉行至殿前,屈膝施礼,大家愔愔还礼,恭贺阿姨觅得最佳人选。
“蓦秋,此前你为六位姐姐皆提过诵诗,今日你灵蕉妹妹喜得擢升,也请你为她搦管。”阿姨亲手捧来文房四侯,提笔,一首小诗了然于胸。
梨涡浅浅笑抵金,
双瞳剪水任意流。
灵气逼人世难见,
心若璞玉人称赞。
“不错不错。”阿姨赞誉有加,灵蕉接过诗,小脸一红,笑着言谢。
进献贺礼时,我将悉心备下的一份礼物赠上,与之虽非知交,但同在一坊,论待人接物,她可比青蓝殿一干人优雅从容多了。
“日前为了参选大赛,辛苦各位,现特地备下八式菜品,以供品尝!”
大家心宽体胖的享用佳肴,却见倚翠姐姐翻着白眼问:“你今日很开心啊?”
“那起人不在,眼不见心不烦,当然开心!”
她起身离席,却将我的白玉酒杯倒扣在桌上,我知其意,搁下筷子紧随其后。
梨花树下,她侧影孤鸿,“妹妹两耳不闻窗外事,一心只读圣贤书,此力无人能及,但你可知,青蓝殿那边,表面风平浪静,实则暗藏汹涌,刘炀禾与许雯丽、崔艳艳集体告病,白天窝在房里不出门,一到晚上,就聚集一处,鬼鬼祟祟的十分可疑。你与她们水火不容,你觉得,她们如此诡异的密谋,是要对付谁?”
兵来将挡,水来土掩,既逃不掉,何必忧心忡忡?
“那你可知上次湘君项链失窃的内幕?是崔艳艳与袁宁君二人,事先将项链偷走,丢入茅坑,再蓄意诬陷!幸好我明察暗访,否则,你至今仍不知内情!”
果然如此!三人成虎,偷窃黑锅竟甩给了我!前几日,她们忙于参选神都七艳选拔大赛,稍有松懈,过几日,必卷土重来……
再回席时,正值侍女来收拾杯盘,玉盘内,腊肉干条、蒜蓉焗虾,只咬了一口就扔掉了,真真是“朱门酒肉臭,路有冻死骨。”
“怎么了,蓦秋,脸色如此难看?”阿姨不知何时觉察,我立马赔笑,欲遮掩过去,可她似已看穿了我的心思,下令直说。
“晚辈幼时学过一首儿歌,叫《悯农》。锄禾日当午,汗滴禾下土,谁知盘中餐,粒粒皆辛苦。千红楼富贵逼人,自不知下层之苦,浪费之行,令人痛心。”
阿姨若有所思,“难为你体恤民间疾苦,不以铺张浪费为荣,如今国富力强,人人十指不沾阳春水,便滋生出这陋习。”
“晚辈听说,今秋山东一带大旱,大批灾民逃难至洛城,只为讨口饭吃。教坊素有美名,何不借此机会,施粥赠衣?一来,可扩大教坊威名,二来,灵蕉妹妹初登大宝,当积德行善,以圆功德,如此两全其美之事,不知阿姨意下如何?”
阿姨心悦诚服,“坊中自会拨一批善款,但也希望各位有钱出钱,有力出力,救济灾民,救灾恤患。此次善行,由倚翠提出,即由她主持,蓦秋辅佐,青蓝殿诸位姑娘一起帮忙,缝制冬衣、放粮熬粥,择日赈灾!”
众女齐齐下拜,此时,一个念头也在心中悄然萌生……
赈灾之时,青蓝殿所有人都将到场,那个去贺家庄告密的女子,也会在其中。到时候,让稷良假扮灾民混入其中,帮忙辨认,岂非一举两得?这一次,必要将此人揪出来,看看她的心!平白无故,去跟一个乡下婆婆胡说八道,如此居心,实在不良,绝非善类。
第十三章 灵蕉妹妹
庆功宴散后,清雅阁即着手缝制棉衣,那日明明说好,大家一起缝 ,然而现在,其他人要么功课紧,要么忙排练,都挤不出时间。日子就定在五天后,倚翠姐姐那边已准备的差不多了,就差我这,只要棉衣缝完,就能施粥赠衣了。
我没日没夜的赶,累得脖子僵硬,腰肢酸软,玉簪天天说,平日也没见那些人多用功,到了这会儿,读书的读书,排练的排练,一个个头悬梁、锥刺股,跟要考状元似的。
我忙得无暇搭言,只盼能把这一屋子的棉衣缝完,此时,灵蕉妹妹来了。
“快请!”
灵蕉一进门,顿时吓傻了眼,“姐姐这儿,都要比上裁缝铺了!为何,没见其他人?这几日,都是您自己在缝吗?”
我苦笑无言,人家忙,哪请得动!
灵蕉吩咐人将东西抬上来,是崭新的布匹和棉花,她拿起针线,有板有眼的缝,“姐姐心太软,由着她们胡闹。原以为,姐姐这儿门庭若市,用不上我,所以拿出体己,买了布匹和棉花。现在看来,您正是用人之际,那就别嫌我手拙,让我帮忙吧!”她的发上带了许多宫绒红花,毛茸茸的绒花随风摇动,活泼可爱,也应秋冬时节。
“怎会嫌弃呢!请喝茶!”玉颂喜滋滋的捧来热茶,冯栖梧出阁之后,我就将玉颂接来,以补玉墨之空缺,小丫头很妥帖,针线活儿极不错,此次多亏她在旁纠错!
缝完大人的,再缝小孩的,小孩儿的衣服虽小,但功夫一点不少,黄昏,灵蕉在此用过晚膳,犹未离开,我好不惭愧,本来该好生款待才是,奈何清雅阁上上下下都忙着赶工,倒不出空,都是草草的吃两口。
移时,玉阶回来了,今早我打发她去贺家庄,把施粥赠衣的消息传给稷良,叫他来辨认告密之人。时过境迁,再叫他绘制肖像图,他已记不清了,只能见面来认。
“好久不做女红,真是不习惯呢!”灵蕉伸个懒腰,脖子一阵咔咔响,我抢过她手中针线,要她回去休息,她却不依,说什么也要有始有终。
“姐姐就该把青蓝殿那起人全抓来,谁不缝,就不能参加五日后的赈灾救济,凭什么干活的时候一个不来,出风头的时候却抢在最前面!”
总之这些棉衣也是发给灾民的,多缝几件,也是自己的善心,不必攀比。
“唉!”她轻轻唏嘘,“姐姐如此,才会数次遭人陷害,我冷眼旁观的瞧着,早知您是冤枉的,却心有余而力不足!我虽有姑姑赏识,但您也了解,她不会事事向我。其实,我早就发觉雯字辈的那几位没安好心,但姐姐一来,便与她们成了知交,我也不便再说什么,不过好在,这些人都失败了!”
素来只知灵蕉貌美善舞,却不知,她有如此智慧!几句话,就将之前的风波分析的透透彻彻,难怪楚妍姑姑视之如女。假若当初,我留个心眼,不轻信于人,不为人哄骗,也不会沦落至此!可惜我初出桃源,未交过朋友,心无算计,哪懂得这其中的道道!有人对我笑笑,唤我声姐妹,我就把人家当真姐妹,掏心掏肺。若是当初有缘结识灵蕉,多好?
“姐姐谬赞,折煞妹妹了!”灵蕉大笑不止。
到了后半夜,一屋子的棉花布匹终于理完了,大家困得睁不开眼,挪到暖阁上休息。抚弦楼离着远,灵蕉便屈尊在此将就了一夜。
翼日,阿姨来验工,见我们缝了四百多件棉衣,十分惊讶。弄清楚状况后,她怪我,不去回禀她,自己硬抗!其实,这也非我一人的功劳,清雅阁的玉阶、玉簪、玉颂,还有灵蕉、吟环、海沁都做了许多。
十月,飒飒霜风卷着落叶步入深秋。
赈灾伊始,大批灾民不约而至,倚翠姐姐手执汤勺,忙得不亦乐乎。
而那些借故不来缝衣的学徒,此时一个个油头粉面,粉墨登场,将好好的一场赈灾,变成了作秀。
远远地,稷良混进人群,一双眼珠子滴溜溜直转,很快,狐狸尾巴就藏不住了!
午时,我领了白粥,席地而坐,忽有一人走至一旁,念起倚翠姐姐的题诗:
春种一粒粟,秋收万颗子。
四海无闲田,农夫犹饿死。
锄禾日当午,汗滴禾下土。
谁知盘中餐,粒粒皆辛苦。
回首,一白净男子立于风中,晶莹美目,发丝参差,邪魅一笑,“在下吕聪慎,听闻贵坊在赈灾,不知有何需要之处,愿为差遣。在下曾在工部任职,深通建筑之理,只因得罪政敌,被贬为民,目前只能靠零工谋生。”
瞧他伶俐的言辞与清朗的相貌,颇得人心。
“这是在下绘制的建筑模型图,请您过目。”他眸中微光闪烁,掏出一沓子图纸,果然琼楼玉宇,精雕细琢,千红楼正在建造高阁院宇,若引荐他一试,说不定,能大放异彩!
“真的?姑娘愿为在下引荐?”他惊喜非常,我轻轻点头,愿为一试。
只是,倚翠姐姐去哪儿了?如此人才,怎能不叫她过目,她颇具慧眼,定能投砾引珠。
暮色西斜,我将稷良唤至僻静处,问他,有没有看到那个人?他摇摇头,说并没有。怎么会?青蓝殿的学徒,几乎都到齐了!不对,还有一个许雯丽,自从诗集一案后,便被禁止出席活动,莫非是她?
“我记得她右眼下有一颗痣,可是今天,没有人右眼下有痣。”稷良说。
若非已故的唐雯晶,也非许雯丽、刘炀禾,更非跟在她们屁股后面的那起小人,又会是谁?右眼下的痣,会不会是一种障眼法?此人何其狡猾,几次三番都被她溜了,即使心有疑团,也只能就此作罢……
第十四章 男女授受不亲
恍惚已有多日不见林溪,疑问之余,竟生一丝惆怅。账房偶遇,却感觉他冷冰冰的,视若无睹。
趁无人,我问他是不是有心事,怎么多天,他连个影儿都没有,昨天施粥赠衣,更是未曾出现,到底怎么了?
“柳小姐心怀天下,非我等鼠辈,自然不知我等心思。既然您觉得在下数日未向您请安,那在下就此恭祝您体态安康,福泽绵长。”他长揖施礼。
好端端的,何必施礼?“这块墨锭,成色不错,你试试!”
他嗤之以鼻,“柳小姐善心善行,在下受宠若惊。无功不受禄,在下不便接受。世上高枝何其多,您该择佳木而栖,此后锦书休寄,画楼无凭,不必再来寻我!”
几日不见,他竟似变了一个人!
与你,明明是君子之交,为何,要从此不相往来?到底发生过何事,你倒是告诉我呀!此时,一个婆婆说前堂来了三位贵客,指明我过去弹琴。
回首,郑林溪已哼的一声,扬长而去。平白无故,何必一个柳小姐长,一个柳小姐短,弄得人好尴尬!
前堂,三位贵客正襟危坐,面若冰霜。
是他们!在冯栖梧婚礼上意外撞见的那三位!他们居然找到这儿,那必是查出底细了!
“今日既让我们找到这儿,你就据实相告吧,再胡编乱造,小心我不客气!”其中一个络腮胡啪的一声将宝剑摔在桌上,厉声警告。
事态竟如此严重?“实不相瞒,那日我闯入小屋,只欲如厕,却不知三位正在里面。我中途闯进去,非一早跟踪你们,你们说的话,我没听到头尾,根本不明白。因怕惹祸上身,所以才扯谎是府中下人,反令三位生疑,早知如此,小女子就不扯谎了!”
摔剑的犹在吹胡子瞪眼,来五子倒是半信半疑,“柳姑娘在坊中,有三位侍女,两个姐妹,如若你走漏半点风声,不只是你,连你视若手足的这五个人,也会随之遭殃。柳姑娘侠义之辈,相信不会置她们的生死于不顾吧?”
看来当日三人商议的必是大事,否则,也不会兴师动众……
“三位说的严重,倒叫人摸不着头脑,自归坊,从未将那日之事泄露给任何人,三位既不放心,不妨派人日夜监视,看小女子是否会泄露风声。”
来五子将随行的一位女侍留下,命她不论白天黑夜,监视我的一言一行。为防有变,这几日我与她就在千红楼的闺阁内,日出而起,日落而息,同居一室,谢绝外出。阿姨那边,就说有位石公子对柳蓦秋很感兴趣,要自己的侍女与之朝夕相处,考评各方。
“如此安排,柳姑娘意下如何?”
“小女子愿以此证清白。”举起茶杯,表致诚意,三人饮下清茶,总算达成共识。
事态紧急,唯有禁足。来五子留下的这位侍女,名唤青黛,与之也无话可说,只是大眼瞪小眼,相顾无言。
某天,门外依稀响起敲门声,走至门口,却发现人已离去。脚下,一块墨锭静静伫立,正是赠与林溪那块。上面贴着一张红笺——男女授受不亲。
如此,说明你我从此一刀两断了,是不是?
往事历历在目,我究竟做错什么,让你闻之色变?莹莹泪光婆娑闪烁,别说旁人,我自己,又是怎么了?竟是,伤感如斯……远赴洛城,本是复仇,不该纠缠不清,更不能暗生情愫。断了也好,免得深陷其中无法自拔!
我揩干腮上泪痕,默默安慰自己。
夜里,天河星光闪耀,点点星光隔着纱幔洒在地上,筛成片片碎玉,斑驳陆离。纵使在心中念了百遍,也难忘他的温良恭谨,忘掉一个人,好难。
过了十五日,来五子终解除我的嫌疑,青黛姑娘也随之而去。踏出屋檐的那一刻,一切都显得那么遥远。
湖边,鹈鹕戏水,翠鸟齐鸣,铺青叠翠,碧意冉冉。
对岸,一片鲜艳的红色迎风飘舞,伴着酽酽香气,飞入鼻端。是刘炀禾!她刚刚沐浴完,发梢还挂着盈盈水珠,低胸束腰红裙将其身材衬托得玲珑有致,俗艳不止。
瞧她招摇过市的样子,我脑子轰的一声,追上去问:“是不是你?”
她挑眉瞪眼,“是我,又如何?你在不帮我登上神都七艳宝座时,就应该清楚,我不会善罢甘休!你做初一,别怪我做十五,你自己勾三搭四,游戏花间,玩弄别人感情,还怕人说?”
“你承认了?你承认是你在郑林溪面前胡说八道,令他误会我?”
她狡黠的笑着,似猜到我的心思,我一时冲动,与她对质,却忘了她精于算计!说都说了,我就是讨厌他在郑林溪面前诋毁我!
“我与你之间,已无话可说,以后别再来烦我!”
是啊,你榨干了我最后一丝利用价值,自然将我视作一枚弃子。
如此也好,一边要小心翼翼的伺候你、供你使唤,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惹来非议,一边又要被你出卖、背叛,到处宣扬我的隐私,挑拨离间、忘恩负义,这种人不人、狗不狗的日子,终于到头了!
第十五章 七宗罪(上)
清晨,悦习堂里书声琅琅,突有人传,楚妍姑姑有大事宣告。
我草草收拾纸笔,泛起一丝担忧。
楚妍姑姑,最喜刁难人,不会阿谀奉承的女孩,更不入她的眼。可是近来我循规蹈矩,未曾迟到、早退,也不似初来时贪玩,她能找到什么借口?人家管理一个教坊,哪有时间净揪着我,或许也不是因为我呢!
抚弦楼,楚妍姑姑高坐堂前,旁边,立着一个浓妆女子,刘炀禾。
楚妍姑姑清声道:“近日,有人向我举报,称坊内一名女子,是欺世盗名的斯文败类,刘炀禾,快把你的证词一五一十讲明。”
心忽的一沉,原以为是自己太敏感,却依旧是冲着我来的,这下逃不掉了。
刘炀禾斗志昂扬的走到人群之前,“晚辈要举报一名女子,她平日斯斯文文,实则是金玉其外、败絮其中,这份证词,由我亲自撰写,上面列举了她的七宗重罪,请诸位阅览,晚辈说得,并非空穴来风,条条都是实锤,这个人,正是当今神都七艳之一的,柳蓦秋!”
众女皆惊,齐刷刷投来注目礼。
我冷笑一声,刘炀禾啊刘炀禾,你终于坐不住了!只是你绞尽脑汁,才编出区区七宗罪?不是八宗、九宗、十宗?罪名越多,你心里越爽,胡编乱造往上凑行了!从前只知你爱在人后挑拨离间,不想还能登堂入室公然举报,真是太小看你了!
“到底是哪七宗罪,你念给大家听一听。”阿姨下令。
刘炀禾接过证词,一字一字高声说:“第一宗,抄袭剽窃,那首《寂寞宫花春亦冷》,明明是我们姐妹七个一起完成的,每人一句,却被她私自霸占,收录于诗集。第二宗,失身于人,两月前的一个夜晚,晚辈在醉心湖的假山,亲眼撞破柳蓦秋与郑林溪暗中云雨,被我发现后,她衣衫不整的从里面跑出来,面色潮红,气息微喘,一看就是刚刚与男子交欢。第三宗,欺上瞒下,掩盖事实,那天被我撞破后,她就在房里用红色染料,涂抹守宫砂,假扮处子之身。第四宗,威胁恫吓、收买人心,自被我连翻两次撞破她的秘密后,她就软磨硬泡,要我保守秘密,可是我一心为坊,不想包庇纵容,她就送我百两银子,欲加收买,我自然是拒绝的,她就威胁,只要我敢说出去,她就除掉我!第五宗,以下犯上,咒骂长辈,晚辈曾亲耳听到,柳蓦秋嫌楚妍姑姑管得太多、太严,出言咒骂,恶毒诅咒。第六宗,污言秽语、教坏我们。她曾拿着嫁妆画、压箱底这些淫秽之物诱导女子,讲一些男女之事,美名曰性教育,实则是大施淫邪之词。第七宗,吸食五石散,柳蓦秋私下吸食五石散,还欲叫我们一起吸。如此七宗,便是她罪恶滔天的七宗重罪,虽然她曾用小恩小惠收买我们,但大义当前,晚辈誓不能容忍这种人胡作非为,故召集大家,禀明一切!”
义正言辞的一番话,惹得众人惊叹连连。
有些人已然相信,啧啧称奇,不过是一堆无凭无据的鬼话,就令你们深信不疑,看来不服之心,早已有之。
“柳蓦秋,如此七宗重罪,你如何解释?”楚妍姑姑撂下证词,威风发问。
我深吸一口气,郑重辩解,“关于这七宗罪,每一宗,晚辈都有话要说。第一,那首《寂寞宫花春亦冷》,并非抄袭,而是——”
不等说完,刘炀禾就抢白道:“不是抄袭是什么?难不成,还是我们拱手想让的?”
古人应怜红叶薄,飘零入水觅知音。
许愿流入姻缘井,拾得红叶另回诗。
妙龄少女不择言,未守姿态求缘生。
神女未嫁身先亡,泪入黄土化为芝。
昭君应恨不见帝,大漠孤雁任风吹。
宝钏虽在破窑守,忆及平贵糙米香。
独在深闺望明月,寂寞宫花春亦冷。
“七个人每人一句,只有最后一句是你写的,怎么就变成你一个人的了?”她挥手令纤迢、许雯丽上殿,证实自己所言非虚,纤迢和许雯丽都低头嗯了一声,证明自己写过此诗。
“这首诗为什么会被我压下,大家心知肚明。那日楚妍姑姑在后山水沟捡到这些红叶,认为红叶题诗,极其卑劣,要我们自认领罚,你们都不敢承认,还齐齐看向我,想让我应下来。没办法,我不想连累别人,才承认一切,还因此挨了杖责。岂知后来阿姨非但没有怪罪,还奖赏于我,你们这才后悔,怨自己没有承认。若阿姨不加奖赏,你们还会后悔吗?”
吟环和海沁也站出来,力证当日红叶题诗的情景,楚妍姑姑点点头,“好吧,此诗就此作罢,谁叫你敢站出来抢攻,而其他人不敢呢!”
阿姨又添言,既然此诗存在争议,便由几人自愿组诗,愿意将诗句留在里面的便继续留用,觉得遭人抄袭,就把自己的诗句摘出来,免遭窃占。
最后,这首绝句由七句变成三句,除了吟环与海沁,其余人都将诗摘了出来,此诗就只剩下:
古人应怜红叶薄,飘零入水觅知音。
许愿流入姻缘河,拾得红叶另回诗。
独在深闺望明月,寂寞宫花春亦冷。
三句。
老实说,我从未欣赏她们那几句诗。我怀念的,只是那段似水年华。
日日好茶好水,好酒好菜的招待伺候,却伺候出怎么一群白眼狼,狼心狗肺至此,当真叫人寒心!
楚妍姑姑还欲审问剩下诸罪,我却先发一言:“阿姨,姑姑,晚辈有一言在先,望你们答应。晚辈与刘炀禾、唐雯晶、许雯丽、吴纤迢、纪吟环、岑海沁,曾是七姐妹,但如今,她们有的背叛晚辈,有的诽谤晚辈,令晚辈十分痛心。今日蓦秋既接受了七宗罪的指控,不论最后结果如何,晚辈与这三人,都断绝一切情谊,希望她们不要后悔,更不要令我顾念昔日之情!”
眸光如火一般燃起,刘炀禾,你记住,今日之事皆是你咎由自取,一个贪字,将送你入地狱。我只不过是顺水推舟,为你的地狱之旅推波助澜而已,最后要不要去,全看你自己。
“我呸!”崔艳艳第一个跳出来,大啐一口,“谁稀罕?你只要别乞求我们就行!”
余下女孩,也纷纷甩手与我划清界限,崔艳艳、袁宁君、臧雯琪、邱雯,誓死抗战到底。我冷哼一笑,乌合之众,跳不跳出来多嘴多舌也无关紧要!只是这会儿,纤迢和许雯丽退到墙角不吭声,或是不敢,或是不愿,总之没跟着一起闹。
“方才你只解释了第一宗罪,余下的,如何解释?是不是,理屈词穷了呀?”袁宁君龇牙咧嘴。
我置之未闻,请宣郑林溪上殿,既是失身于他,自然要他来作证,可是我心里没底,不知他会不会力排众议,毕竟我与他,自那次之后,就断了联系。
片刻之后,郑林溪应召入见,阿姨当即发问,问他与我,有没有苟且之事?
“晚生与柳小姐,只是君子之交,从未做出越矩之行,请阿姨明鉴!”
“没做过,你们跑进假山里干什么?大晚上,难道去吟诗,去对对?”崔艳艳出言相怼,矮小猖狂的样子十分讨厌。
“就算你没跟郑林溪苟合,也不代表,你没跟别人苟合!”邱雯叉腰发难,“你生性淫贱,满口污言秽语,你以为,在场的都是傻子,任由你强词夺理?聪明的,就该敢作敢当,非要闹到,用手绢擦擦你的守宫砂,才肯承认吗?”
第十六章 七宗罪(中)
浮光掠过眼前。
邱雯此话,可谓点明主题。那日,我故意用朱砂笔在手臂上画痣,只为误导刘炀禾,让她相信,我已非处子之身。其实擦擦也好,反正我不怕,还可以让你们一起擦擦,说不定还有意外的收获!好不容易让你们落入陷阱,这一次,是铲除你们的绝佳良机,一定要把握机会,一雪前耻,否则之前下的功夫,岂非尽付东流?
“怎么,不敢了?”崔艳艳神情倨傲,拿着一块手帕逼来,我立马躲开,请求开恩,我越躲闪她们就越得意,末了,终于逮住了我。
“怎么,没掉色?”刘炀禾拼命擦拭我的手臂,却发现那枚守宫砂似一座大山雷打不动,她着急起来,狠命擦着我的手臂,我吃痛,一把推开她,白嫩嫩的手臂被她擦得鲜红。
“怎会这样?那日,我明明看见你……”刘炀禾若有所思,阿姨走下来,抚着我红彤彤的手臂,怒怼于她:“你有何发现?早知你胡说八道,就该赏你一顿板子!你自己看,哪里掉色了?”
其余人纷纷涌上来,一查究竟,只见那雪白的手帕上,一点红色也无,可见守宫砂货真价实,毫无欺瞒。
“不可能,这不可能!那日我明明看见你,用颜料涂画!怎么今天反而不掉色了,定是你用了特殊颜料,让它防水的!是油漆!油漆不容易掉色!阿姨,晚辈恳请您找一位稳婆来,验明柳蓦秋的真身,是真是假,一验便知!”
其他人也跟着起哄,“阿姨,姑姑,求你们让稳婆来,结束这场风波!”
“若是真的,也好还柳姐姐一个清白!”无数人发出如此请求,明是为民为坊,实是公报私仇,我冷眸扫过这群卑鄙小人,暗暗将其名字记在心里,搜寻风波中的乱党,誓要令之一尝苦头!
“好吧!”阿姨松了口,差人去请稳婆,我被请入后殿,解下衣裙任其查验。为公平起见,我特地邀玉池、玉姿进来相陪,也免得稳婆暗施毒手。
验完之后,刘炀禾等人一股脑涌上来,询问结果。稳婆面向阿姨,说出仍是女儿身的结果,刘炀禾大失所望,一双眼珠子似要喷出血来。
“既然今日让刘炀禾开了头,那么晚辈在此恳求,每位姑娘都用湿手帕擦擦臂上守宫砂,擦不掉的,就进去让稳婆验一验,免得有漏网之鱼!尤其是刚才那些,污蔑晚辈生性淫贱的,更该验一验是否处子之身!”我立在原地,声声有力,霍阿姨长叹,说这守宫砂是约束闺中女子的,参选宫伎、官伎的女子,必守此戒律,世风开放,女子地位之高,已不被贞洁所累,但今日既然开了头,就姑且验一验!
“不要啊!”刚才那些撺掇验明正身的,现在纷纷吓白了脸,一炷香以前,还耀武扬威,怎么马上就蔫了呢?一个,两个,三个,四个,无数人验完,无数人都已失身,刘炀禾立在中央,愤恨的抵御有人靠近,她捂住手臂,声嘶力竭的吼道:“都退后!柳蓦秋,我是明白了,这一切,都是你下的套! 你假情假意演戏,实则根本就没有失身于人!什么求我保密,什么收买我,都是假的!我怎么瞎了眼,相信你这个贱人!”
其他人似乎还没反应过来,瞧瞧我,再瞧瞧她,一脸茫然,崔艳艳第二个醒悟,跳起脚吼道:“原来你一直在骗我们!难怪你会任由刘炀禾拿你房里的宝贝,其实是故意引我们入局!柳蓦秋,你好下流!”
我佯装听不懂,早说过了,今日之事无论结果如何,后果自负,是你们一意孤行,欺人太甚,终偷鸡不成蚀把米!
“请姑娘伸出手臂,让奴婢擦拭。”玉姿走上前要擦刘炀禾的守宫砂,刘炀禾獠牙一露,“你滚开!我没输,我没输!纵使前四条罪名不成立,还有后三条!柳蓦秋,你咒骂姑姑,以下犯上,满嘴污言秽语,教坏别人,还有吸食五石散的恶行,都有人证物证!”
吟环忍不住了,走上前解释:“我们日日与柳姐姐在一起,从未听到她咒骂姑姑与各位长辈、更未听到她说污言秽语,可见这些罪名,都是你杜撰的!反正你说一,她们不敢说二,谁会在乎柳姐姐的清誉?”
阿姨唤住吟环,命她细细道来,吟环不卑不亢,“楚妍姑姑行事严厉,柳姐姐初来时,不习惯,是唠叨过几句,但绝没有咒骂诅咒那么严重,只是说管得太严,要是能松一些就好了!”
“是么?”阿姨问邱雯等人,此刻她们心惊胆战,自然不敢再胡说,如实答“是。”阿姨冷冷一笑,轻蔑的白了一眼。
刘炀禾见势危急,继续胡嚷:“还有吸食五石散呢?你若没吸,体内怎会有症状?”
“不错,脉象可不会撒谎,你私自吸食五石散,导致脉象忽强忽弱,这如何解释?”崔艳艳还在帮腔作势,看来这次,她誓死要与刘炀禾共存亡。上次在新郎府,她一口咬定我是贼,指使奴才施暴,此仇还未报呢,又敢作恶,今天既有机会与之公然对立,必要令之与刘炀禾一起万劫不复!
“姑姑,阿姨,请容许晚辈说一句。”灵蕉姑娘走出人群,略一施礼,“五石散,是在贵族之间盛行的一种药物,服用得当即会有飘飘欲仙之感,反之,即会招致中毒,之前御医诊断过,秋姐姐体内虽有五石散的症状,但剂量之大,足以取人性命,所以晚辈怀疑,是有人想借五石散,要秋姐姐性命,而向她投食的。”
一番话颇具道理,五石散遇热之后,即会加重毒性,经她一分析,更显说服力。
“刘炀禾,你听见了吗?”阿姨面色铁青。
刘炀禾大啐一口,“灵蕉,你少在此装模作样!你对柳蓦秋的恨,一点不逊于我!还有你们——”她指着吟环与海沁,“拿人手短,吃人嘴软,看人家有权有势,就攀附人家,别做梦了!攀上她也是白搭!”
“住口!”楚妍姑姑眉间不悦,本以为此次十拿九稳,岂知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!
刘炀禾挣脱众人,恶狠狠的嚎叫:“我肚子怀着周家嫡子,周习邦的骨肉,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!我来坊八年,受尽屈辱,当初承诺过的宫伎、官伎,荣华富贵,誉满天下,都是假的!偏偏这个贱人,一来就荣登神都七艳,号令众人,凌驾于上,她凭什么?纵使不能取而代之,也要拉她下马,姓柳的,你不得好死!”
一顿嚎叫,嚎尽心中万千屈辱。
第十七章 七宗罪(下)
我一阵暗爽,刘炀禾,你终于承认了!你终于承认你私相授受,珠胎暗结的丑事了!坊内女子未经婚配,严禁与人云雨,你与周习邦的丑事,是你自己嚎出来的,不是我揭发的!本来我不想将事情闹到如斯地步,是你孤行己见,非要一决雌雄,这下好了,没除掉我,倒把自己赔了进去,赔了夫人又折兵,即是你的现世报!
“周家嫡子,就是周大人之子,周习邦?”阿姨似有领悟,横眉扫过一干起事之人,崔艳艳、袁宁君二人,仍然傲然不臣,邱雯、臧雯琪,倒是吓得开始说好话,事败之时,聪明人都将责任推到挑事之人头上,明哲保身,邱雯与臧雯琪深谙此理,所以此刻,正在辩解自己误信人言!
“阿姨,姑姑,柳小姐,我们错了!我们真的错了!这都怪刘炀禾,是她骗我们,说柳小姐是淫贱之徒,我们也是受害者,求您明察!”邱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,满面泪痕,却被崔艳艳一脚踢开,臧雯琪也立刻与刘炀禾撇清关系,刘炀禾是青蓝殿一霸,她不敢得罪,只有屈服!
好啊,居然起内讧了!刚才说你们事败之后别来恳求,你们不屑一顾,这会儿才求饶,晚了!偏偏闹得全坊皆知,还将女眷贞洁验了个遍,此事若传出去,千红楼威名何在?
“统统闭嘴!”阿姨终于按捺不住,拍案而起,众女纷纷下跪,不敢对视她盛怒的容颜。
“刘炀禾,你在坊八年,大功没有,小过不断,故难登高位。原以为只是小打小闹,谁知你妖言惑众,兴风作浪,唯恐天下不乱!今日你既亲口承认,与周家嫡子珠胎暗结,那我也不留你,来人,打发人去周府,问他们要不要这个媳妇,千红楼与你,从此一刀两断!”
婆子领命而去,阿姨觑着崔艳艳、袁宁君二人,嫌恶的唾道:“你们二个,来得时间也不短了,为千红楼做过什么?蓦秋是欺世盗名,你们也是不折不扣的卑鄙小人!千红楼这座小庙容不下你们这尊大佛,来人,将二人逐出千红楼,永世不得踏足!”
“柳蓦秋,你不得好死,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!”临了,二人犹骂骂咧咧的,能得你们从此离开,受几句咒骂也值了!
到了邱雯与臧雯琪,我多么希望,她俩也一并被逐出去,毕竟这种两面三刀之人,比直接发难之人更龌龊。墙头草,顺风倒,念在她们及时求饶,又非发起之人,阿姨虽生气,却觉得依有改过的余地,责罚二人去久芜馆服役。怕只怕二人犹不知悔,继续无事生非。
忆及诗集一案,着实令人窝火,今日既要横扫千军,不妨将许雯丽也揪出来。“诗集一案,晚辈的诗集为何会失窃,很可能与她们有关,晚辈当初经常邀请她们,或许诗集就在当时遗失的。”
“此事不必再议了,既然已答应阿姨,秋姐姐不必再追查。”灵蕉依依感叹。“何况今日许雯丽并未跟随一起胡闹,想必是知错了。”
狡猾如她,必是早就料到刘炀禾不会胜出,所以才没跟着闹。她居然能让灵蕉为其做保,灵蕉都为其说情了,这个人情,我自然得卖给她了!
不久,去周府问话的回来了。她刚刚走到周氏大街,就见官兵包围了周府,正在里面抄家呢!这会儿,家里乱作一团,谁还顾得上一个私生子?
“这么会这样!这不可能!这不可能!”刘炀禾歪倒在地,脸色煞白如纸,崔艳艳跑过去,为她舒气宽心,人群中,不断有人笑她罪有应得,但,周府被谁搞垮了?
来鸿缨刚刚将我释放,周府就遭殃,来鸿缨所说得机密大事,会不会是弹劾周兴?
此时此刻,刘炀禾终于失去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,再无容身之处。
“柳蓦秋,这都怪你,若非你来抢我的宠,我岂会沦落到如此地步?我要杀了你!杀了你们几个!”她像疯了一样扑来,我向后一退,由她扑了个空,捂着肚子歇斯底里的哀嚎。以后她的境遇,必是艰辛,未出阁就怀了孩子,即便有家可回,还能堂堂正正的做人么?
闹了一日,无功而返,阿姨余光瞥过旁边的楚妍姑姑,欲言又止。
楚妍姑姑马上会意,向我赔罪,左不过是说她也不知实情,误信人言。就事论事,她也是为教坊,最重要的是,那些平日像苍蝇一般嗡嗡作怪之人已悉数被逐出坊门,这一回,我全盘皆赢,迁怒一个楚妍姑姑,也无关痛痒。
“姑姑言重了,晚辈承蒙教诲,谢还来不及,怎敢怪罪。”我起身施礼。
“你们,还不快向蓦秋赔罪?”她转身对众女子说,众女子垂头,殷殷致歉。我挥手寒暄,魄力与宽容并存,杀鸡儆猴,以后无人挑头,还有人敢闹事么?
人群皆散。
我扬眉吐气,一身轻松迈出抚弦楼。除去心头大患,从明天起,终可高枕无忧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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